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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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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宴隨就得知了宴連也會加入度假酒店項目的消息。

她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宴連剛剛搬來和他們同住那會,經歷過喪母之痛整個人憔悴得不成樣子,精神一蹶不振,大半年過去才緩過來。宴其盛心疼之餘,生怕宴連在家中找不到歸屬感,也擔心羅子琴和宴隨明裏暗裏苛待排擠她,所以但凡宴隨有的東西,他一定會給宴連也備上一模一樣甚至更好的一份。至於宴連有的東西,他卻常常忽視也要一碗水端平給宴隨備上一份,因為在他看來宴隨並不需要擔心什麽,家庭完整的孩子在親身父母的庇護下生活,根本沒有任何患得患失的必要。

從小到大宴隨的家長會大部分都是羅子琴去的,不過早些年的時候羅子琴有自己的事業,她自己開了一個美容院,難免也會碰上抽不出空的情況,就由宴其盛的部下代勞。

但是自從宴連搬到宴家,她的家長會宴其盛從未缺席,無論多忙,親力親為。

宴其盛唯一一次給宴隨開家長會是她高一下學期那回,正逢忙得昏天暗地的時候,讓宴隨軟磨硬泡了大半個月,宴其盛才勉為其難答應去。

家長會那天,宴隨站在走廊上看著教室裏坐著的宴其盛,心情大好。家長會在周五傍晚召開,學生已經放學,不過很多人會選擇等父母開完家長會一塊回家,所以教室門口的走廊上稀稀拉拉站著不少學生,這個時候大家也沒別的事,就是紮堆在那打量各人的父母,虛榮心誰都有,就算不說出來,心裏都會比較誰的父母長得好看,誰的父母打扮得光鮮亮麗。

宴其盛保養得好,長相出眾,還是很給宴隨長臉的。

然而宴其盛在教室坐了不到二十分鐘,就拿著不斷震動的手機走了出來。

對著手機幾句對話過後,他看向宴隨:“阿隨,爸爸公司裏有事,要先走了。”

為了安撫女兒,臨走前宴其盛從西裝口袋裏拿出錢夾,取了一沓紅鈔給宴隨:“去買點喜歡的東西,記得早點回家。”

說完打著電話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甚至連她放在桌上的那封信都沒有拆開過,信是班主任強制要求每個學生寫給父母的,但是裏面都是她的真心話。

宴隨看著他的背影勃然大怒,一把撕了鈔票扔進擺放在走廊的垃圾桶裏,看著碎鈔尤不解氣,又狠狠踹了垃圾桶一腳,惹來好大動靜,一教室的人都不明所以地望出來,宴其盛聽到聲響也轉頭來看,滿臉都寫著疑惑,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已經用錢做了補償,女兒卻還不滿意。

宴隨在宴其盛走過來之前先一步掉頭就走,哪料到一轉身就撞到了一個人,撞得她眼冒金星鼻梁骨好一陣酸痛,偏偏那人還要火上澆油:“嘖,脾氣可真大。”

高三和高一的教學樓不在一塊,不知道他過來高一部幹什麽,不過當時宴隨完全沒有心思管這些,懷著宴其盛會追過來的僥幸和期待,她在原地磨磨蹭蹭幾秒鐘,身後卻始終沒有任何動靜傳來。

她還在猶豫要不要回頭確認看一眼,傅行此已經看穿並揭穿她的所思所想,直言不諱:“你爸已經走了,剛下的樓梯。”

不過數面之緣,這人憑什麽這麽自來熟這麽自以為是?就算她投籃球是為了吸引他的註意,她現在也忍不住把對父親的不滿遷怒到他頭上來。

傅行此還沒完:“你和宴連,是姐妹啊。”

他用的是陳述句,不過語氣帶著一點若有若無的疑問。宴姓不多見,兩個姑娘都不是默默無聞的長相,名字在嘉藍響當當的,宴隨剛轉來嘉藍就被好幾個同學問過她和宴連是什麽關系,宴隨統統打了馬虎眼糊弄過去了。

想必宴連身邊的人也問過她同樣的問題,而宴連也沒有承認。

而傅行此碰巧看到給兩個姑娘開家長會的是同一個男人,才會有這麽一句九分確定一分存疑的問話。

一個禮拜過後,高三召開高考前的家長動員大會,宴其盛給宴連去開了,從頭坐到尾,一如從前的每一次。

好像只要碰上跟宴連有關的事,他的公司就不會有突發情況非要他去處理,他也永遠不會忙到連兩個小時的空都抽不出來。

宴隨總是想,真的是她運氣不好老是撞到他忙的時候,還是父親可以為宴連割舍他無法為她割舍的東西。

她有時會想到宴連來家裏之前,宴其盛對自己的百般寵愛,會忍不住自欺欺人。

宴其盛總是苦口婆心對宴隨說這麽一句話:“阿隨,你不要總是和姐姐計較太多,你還有爸爸媽媽,但是姐姐只有爸爸了。”

最近幾年,宴隨沒聽到過這句話,並不是宴其盛真的不說了,是她爭累了鬧夠了,冷眼旁觀成全他們父女情深,沒有給他說這句話的機會。

這不,因為晚餐期間起的爭端,她又給了宴其盛這個機會,宴其盛用微信給她發了過來。

只消一眼宴隨就認出這句話是許久未見的語錄,她拒絕看完,更拒絕讓這句話在她腦海重播默念一遍,所以直接把和宴其盛的微信聊天清空了。

去日本的票定在一天後,在那之前,宴隨先跑去濱城看了看度假酒店的地皮,那邊還是一片廢墟,由一人高的鐵皮攔著,閑人免進。她一個細皮嫩肉的姑娘大夏天跑來看荒地,看守的人還有幾分存疑,半信半疑地給她放行。

目前什麽花頭都看不出來,不過宴隨習慣先做準備,看圖紙總比不上親臨現場來得直觀。

在裏面轉了一圈,出去碰上一隊人,都是西裝筆挺衣冠楚楚,領頭的那個宴隨認識,宴其盛的左膀右臂之一,也是度假酒店項目的主要負責人之一,楊林標。大學時代楊林標和宴其盛還有宴連的生母都是同學,現在宴連就跟著他做事。

也就是羅子琴口中所謂“親宴連黨”的領頭羊。

“楊叔叔好。”宴隨先打了招呼。

宴隨看楊林標的表情就知道他一時沒認出她來,自覺報上大名避免尷尬:“我是宴隨。”

“是阿隨啊,幾年不見都長這麽大了。”在這看到上司兼好友的小女兒,楊林標挺意外,“你來這幹什麽?”

“我來看看現場,熟悉一下。”

宴其盛兩個女兒中,楊林標本來就念在和宴連生母的同學情誼更向著宴連,再加上不滿羅子琴非要往這重大項目中塞沒有任何工作經驗的宴隨的做法,他並不是很歡迎宴隨的到來,沒料到這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居然頂著烈日一聲不吭先跑來勘察現場,倒是給他留下一個很不錯的印象。

他語氣裏不禁帶了點自誇的得意,向身後人群介紹道:“這位是我們老板的小女兒,金融系建築設計系雙碩士,高材生,你們畫的東西都有她把關,隨隨便便的東西可糊弄不了啊。”

眾人紛紛附和,什麽年少有為才貌雙全,各種好詞好句往宴隨身上套。

宴隨一笑,落落大方照單全收。

那邊半真半假的恭維消停下來,楊林標又跟宴隨介紹:“這些是設計師團隊,也是來看一下現場。”

有三支知名設計團隊在爭奪宴森度假酒店的項目,等他們各給出初步方案之後,宴森將在三支團隊中選出最滿意的一支,正式聘請。

宴隨點頭:“辛苦大家了。”

又是一陣此起彼伏的恭維,知道是老板的小女兒,誰都想和她打好關系。

沒完沒了的虛偽場面,宴隨應付得甚是不耐煩,不想繼續在大太陽下浪費時間:“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背後有小跑著近來的腳步聲,伴著一聲不太確定的稱呼:“阿隨?”

聲音耳熟,只是沒法第一時間回憶起來,宴隨回頭看清來人,面上染上一層不可置信的驚喜:“Alex?你怎麽在這裏?”

老熟人,大學時代高她一屆的學長,在同一個社團認識,人很好,沒追到她也依然保持朋友關系,讀書期間對她多有照拂,後來Alex畢業回國,最開始兩人還偶爾有寒暄,後來隨著時間推移漸漸斷了聯系,僅剩朋友圈點讚評論的聯絡。

Alex走近,笑容帶點靦腆:“都在國內了,喊李睿就行,我跟團隊過來實地勘察。”

楊林標好奇,插嘴問道:“阿隨,認識啊?”

“我們是大學校友。”宴隨回答。

當即又有人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和老板的女兒認識啊,這麽看來,你們博洋勝算還蠻大的。”

不過寒暄幾句而已,就有人暗示宴隨會看在舊識的份上暗箱操作。

老板的女兒?李睿在短暫的詫異過後,立刻意識到對方話裏有話,讓人十分不適。

宴隨蹙眉,面色不善地看向說話者,每個字擲地有聲:“宴森沒打算玩小孩子過家家的那套,還請各位都放心拿實力說話。最後如果真的不慎惜敗,也勞煩從自己的身上找原因,不要試圖講責任歸咎於那些自我憑空臆想出來、並不存在的猜測。我還有事,先行告辭。”她朝李睿一笑,顯然並不打算因為旁人的猜忌而與其避嫌,“學長,回頭聯系。”

她走遠些,有人為這微僵的氣氛打圓場:“楊總,你們這小老板還挺較真。”

楊林標實現從宴隨身上收回來,語氣中帶了點不自覺的自豪:“虎父無犬女嘛。”

自從知道可以去迪士尼玩,傅明灼就一直處於不太冷靜的狀態。

傅家大伯家的孫女叫傅晨陽,比傅明灼小兩歲,當然個頭比傅明灼要高,兩人年齡相仿,又在同一個學校上學,叔侄倆關系不錯,常常在一塊玩耍。

上個月傅晨陽去了上海迪士尼玩,回來跟傅明灼炫耀了好幾次,弄得傅明灼眼紅得不行,這一次她要去東京迪士尼玩,當然要好好炫耀回來,傅明灼一旦想搞事必然搞波大的,明裏暗裏把自個的迪士尼之旅吹得絕無僅有,這一炫耀可不得了,傅晨陽不幹了,在家撒潑打滾好幾天,愛孫女心切的傅家大伯母沒轍了,來和傅行此商量,問他去東京能不能帶上他們奶奶孫女倆。

傅行此和大伯母的關系說不上多親近,但正常及格線的水平還是有的,既然長輩開了口,斷沒有拒絕的道理。再者他去東京的主要目的是工作,不可能時時刻刻陪著傅明灼,大伯母可以幫著看管一把,有傅晨陽在,傅明灼也不至於無聊,這麽一想,便欣然應了下來。

傅明灼樂極生悲,出發前兩天,她夜裏貪涼沒蓋好被子,吹空調給凍壞了,發了一場燒,把一屋子人折騰大半個晚上,到後半夜才終於退了燒。

傅行此也大半個晚上沒睡,臨近天亮才瞇了一小會,再醒來也不過是早上八點多,他輕手輕腳去傅明灼房間,摸了摸她的額頭探溫度。

傅明灼淺眠得很,立刻醒來,一雙不是很精神的大眼睛眨了眨。

傅行此捏捏她的臉:“灼灼,祝你生日快樂。”

傅明灼唉聲嘆氣,頭重腳輕的感覺不好受,她覺得自己並不是很快樂。她看一眼窗戶外面雷雨交加的天氣,勉強要坐起身來:“我們要去看媽媽了嗎?”

“今天你就別去了吧。”傅行此把她摁倒,“外面在下雨,別淋了雨又燒起來。”

傅明灼確實累得不太想動,不過每年生日去看望母親是多年來的鐵律,她不想破例。

“沒關系。”傅行此說,“媽媽會理解的。”

“會嗎?”

傅行此信誓旦旦:“當然了,哥哥幫你跟媽媽請假。”

沿海城市的夏天,臺風是常客。這次的臺風來勢洶洶,氣象臺好幾天前就開始預警,此刻外頭一片狂風暴雨,沿路的樹都被折彎了腰,管家看著傅行此收拾準備出門,遞傘的動作猶豫不決,頗為憂心忡忡:“行此,外面雨這麽大,要不今天就別去了吧?”

“沒事。”傅行此接了雨傘,語氣淡淡,“她在盼我去。”

路上幾乎沒有什麽車或行人,整座城市都在經歷臺風肆虐的洗禮,汽車雨刷被傾盆大雨折騰得手忙腳亂,暴雨天可見度極低,傅行此到達北郊山下的時間比平時多了兩倍還不止。

巍峨青山籠在蒙蒙雨霧中,像一幅水墨畫。

傅行此拿過擺放在副駕駛座位上的兩束鮮花,打開車門撐了傘,毫不猶豫地邁入雨簾。

這種天氣下傘形同虛設,沒走兩步,被風吹斜的雨水就將他澆得渾身濕透,上山的臺階上積滿了水,不多時,鞋子也浸透。

他腳步不停,走到半山腰,拐了彎,停在第五座墓碑前,將一束鮮花輕輕置在墓頂遮掩下的墓碑前。

墓碑上的照片沾了雨滴,但不難看出是個漂亮的女人,笑容溫婉,明眸皓齒,她去世於十二年前的今天。

她的墓不是夫妻墓,是單人墓,對比周圍的墓群,她的墳墓顯得形單影只。

就連立碑人也少的可憐,僅有一個。

愛女宴連泣立。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好忙好忙,更新時間總是推遲,過兩天忙完了會恢覆正常,反正有延遲會在文案或微博提醒,不會無緣無故失蹤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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